Home > 歷期視界 > 人類學視界第二十三期 2018.07
女人與土地:Annah Rais比達友婦女的日常生活
前言
Annah Rais Longhouse是一個充滿親情、熱情又溫暖的村莊,比達友人(Bidayuh)自給自足地生活在這片土地上。在這為期十天的田野學習中,看見了自然與人之間的相互依賴、土地與人的情感。我終於明白,所謂窮與富真的是一念之間,不是以錢的多寡來評斷,也不是依房屋的豪華表示你擁有的多與少,而是你怎麼看待你的生活與需要。在長屋的女人其實都是家庭中非常重要的角色,為丈夫為孩子也為家屋維持著生活。長屋的生活節奏看似簡單,但充滿人生哲理。在報導人身上我學習到野外的農田工作及照顧家的常理,最大的收穫就是了解成為一個比達友長屋的女人所擁有的精神:表面看似刻苦銘心但卻是勤奮無擾的給予。這趟學習,看見了不同身份的人、在不同的環境裡,都努力以自己的方式延續文化的精神。比達友婦女說:「他們(田中作物)都是我的孩子,我要好好照顧他,也要感謝他餵養我們」。我想了解,比達友婦女在長屋中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在日常生活裡比達友女人與土地有著什麼樣的關係?
感謝國立臺東大學南島文化中心提供此機會,讓我可以透過海外文化學習,增廣見聞及累積田野經驗,也感謝國立臺東大學公共與文化事務學系南島文化研究碩班的老師們,於Annah Rais Longhouse裡與比達友人一起生活期間,協助指導學習如何做田野,學習異文化,如何讓自己在不同的環境中看見,與陌生的土地建立關係。下一節筆者要分享在長屋中與村莊的婦女、也就是筆者的報導人到田間工作,藉由身體力行的方式了解比達友族長屋的日常生活中,其婦女與土地之間的關係。接下來一一分享從田野學習中的看見與理解。
一、女人與土地:我照顧土地,土地餵養我
Annah Rais Longhouse位於東馬來西亞砂勞越州的古晉城市以南的Bidayuh(比達友族)聚居地。大多數族人是以農業為主,主要是以山田燒墾的方式,有水稻、旱稻、可可、胡椒、榴蓮樹等種植,並以長屋旁的河流捕魚為主要的生計來源。在安娜萊斯村莊裡常常看到婦女頭上背著竹簍,穿著田裡工作的服裝,身上綁著一把長長的工作刀。幾個婦女穿梭在長屋的竹子長廊之間,這一幕深深地吸引著我,美極了!心裡想著她要去哪裡?她是在做什麼的?她的背後有著什麼樣的故事呢?決定跟著婦女一探究竟。
圖3-2 報導人Grace平常到田裡的裝扮,背籃、包巾、一把刀、長襪、及最重要的工作鞋(當地人稱為Compung Addidas)。
生活在長屋的這段時間,與一位長屋的婦女Graca Mejem(簡稱Grace),透過身體認識農田、山林、河水,藉著日常生活事務認識彼此。Grace是一位自給自足的農夫,種植的作物只供家裡食用。平時只有她與丈夫兩人生活,孩子們在市區工作及讀書。身軀嬌小的Grace有著很溫柔的體態,但感覺起來擁有無限能量的溫暖,看著她對植物的熟悉及無機械的耕作技術,好比她就是這塊農田的母親,像是照顧孩子一樣溫柔又有耐心的照顧著作物。Grace說:「他們(作物)都是我的孩子,我要好好照顧他們,他們提供了我們平常所需、也餵飽我們。」田裡相處的過程中,我開始思考長屋女人的角色及與土地之間的關係:比達友族的男人與女人都可以到田裡工作,並沒有特別區分,每戶人家都擁有不同數量與大小的土地,有的是專門種植樹木、竹子提供家屋建材,有的是種植糧食作物、提供家庭食物來源。對於長屋的族人來說,米是每天最重要的主食,不可或缺的作物。農田種植的作物都是依著家庭需求決定作物的耕種數量與面積,所以在Grace田園裡的植物呈現多元樣貌,除了固定的稻米種植,其餘隨時都可做變化,種植多樣蔬菜,主要以根莖類為主。
報導人Grace表示她的田一切都是自然生長,沒有添加化學藥物或農藥,土壤很肥沃,從不會有蟲害的問題,所以也不需要灑藥。她一直強調著「我不需要種多(作物),我也不需要種大,我不會賣我的作物及我的米,這是我辛苦的種植及珍貴的食物,我種的植物只需要家人夠吃,讓我夠分享給親朋好友就好。」「我的蔬菜及稻米沒有灑農藥,完全都靠這片土地給予養份。」最重要的是,對她來說,稻米是家裡最重要的精神糧食,不能賣。筆者一邊學習比達友族的語言,也跟著學習比達友女人與土地自然的互動,這樣的互動在我的族群裡(卑南族)是非常被重視的,因此我想再進一步了解,在田地的一切工作開始之前、或是開始耕種之前,比達友人對於土地是否有進行什麼樣的儀式或習俗、族人耕作期間是否有換工的情形、或是關於土地有什麼樣的女性團體的活動。
二、婦女的團隊合作之美德
在Annah Rais Longhouse中,只要有結婚喜慶的日子,婦女們就會集結起來一同準備食物及分工,這樣的分工是有規律性的分配:安娜萊斯長屋有三個區域,每個區域的婦女有各自要準備的事務,例如今年第一區的婦女就是負責採集、砍竹子或蒐集相關器具。大家會有個默契,不定時到主辦喜事的家庭中,協助他們前置作業。藉由這樣的機會婦女聚在一起聯繫情感,相互分享彼此的喜悅。比達友女人其實都是家庭中非常重要的人物,在與報導人的訪談中,原來在村莊裡也有專給女人的節日。早期務農時代,村莊的女人在耕作時會互相幫助親朋好友的農田工作;所有女人在稻米收割完後會特別在五月底選一天,為自己的辛苦慶祝、也感謝一切。而在這一天,各家婦女準備一至兩道的菜,穿上傳統服飾,在村莊常使用的廣場中舉歌歡唱並配著舞蹈慶祝著,丈夫們也隨之陪伴著參與。
依著比達友稻米成長時間,五月剛好是整季稻米收割完成後農田進行整理、燒墾的等待時間。然而現今已不再進行像上述一樣的慶典儀式,但當這一天來臨,所有村莊婦女們會到教會,以信仰的宗教進行儀式,主要的意義也是感謝女人照顧整個家庭、撫養兒女長大以及農田務農的辛苦。原來長屋的女人也會為自己的耕作辛苦而慶祝,如卑南族的婦女除草完工慶一樣。在卑南族社會,部落在過去以小米為主食的年代,幾乎家家戶戶都種植小米,由於小米田容易雜草叢生,為使小米長得茁壯而有好的收成,除草與剔苗是相當重要的工作,故女性族人乃組成幫團(misaur),工作告一段落後,為慶祝除草完工,會舉辦完工慶(mugamut)。但卑南族的方式主要以團體行動聚在一起,聯繫感情也延續人際關係。如今雖已不再是早期務農時代,但各自以自己的方式延續文化的精神,宗教信仰改變了,還是堅持自己某部分的族群文化。女人終究對這個社會來說,是非常需要被重視且尊重的。長屋看似簡單的生活,充滿著人生道理,也擁有比達友族長屋女人的文化精神,比達友婦女與卑南族婦女的智慧確實能讓女性擁有特別且無限的能量,同時傳達出自身族群文化精神的女性氣質與美麗。
三、結語:成為女人-愛與美
在長屋的社會或是小單位家庭裡,女人存在著什麼重要的關係及位置?女性對於部落來說是個不可或缺的角色,在家庭生活及田間工作都有重要的聯繫關係。女人與土地更是不可分割的,在部落裡田園生活都是婦女學習文化的重要過程,也是學習女性美德與團結的象徵。耕作期間亦有許多知識與道理,集體性的婦女合作關係營造出田間生活的樂趣。簡單來說,早期務農時期各家都有耕田,女性以互助的方式形成團體,在不同的田與田之間串起情感聯繫。
透過文字敘述,我寫下所看見的自然與人之間的相互依賴、土地與人之間的情感,體認到所謂窮與富真的是一念之間,不是以錢的多寡來評斷,也不是依房屋的豪華表示你擁有的多與少,而是你怎麼看待你的生活與需要。如同比達友婦女對待田的心情:
「我不需要種多(作物),我也不需要種大,我不會賣我的作物及我的米,這是我辛苦的種植及珍貴的食物,我種的植物只需要家人夠吃,讓我夠分享給親朋好友就好。」
婦女在田間工作、山林採藤、河裡捕魚,又一肩扛起照顧好家人的責任,實在不容易。
面對社會環境鉅變的影響,原住民族的生活及文化已逐漸被主流文化取代,而原住民族面臨最大的問題在於自身的文化已經與生活環境脫節。社會多元發展的情形下,希望培養人的文化意識,包括對自己的歷史、傳統、價值,透過文化學習,瞭解文化的基本概念。文化即是生活,生活即是文化,我們都在透過身體與土地相處的過程喚起一些意識,不管文化或是群體的記憶。部落很重要的文化特質及行動意義也需不斷的被實踐甚至是被學習。我們都要學習親近生活中的土地,不管時代如何改變,日常生活中永遠少不了與土地的接觸,進而養成自身的文化習性。現今社會中,對於土地的尊重與使用的智慧仍然是祖先傳承下來的智慧,並且帶著那份民族精神與土地建立親密的關係。從卑南族及比達友婦女的日常生中可以看得出來,女人仍然是「家」重要的核心且不可或缺的角色。
在Annah Rais Longhouse為期十天的田野學習,雖然時間不長,學習上也有不足之處,但這趟學習中跟當地人建立起深厚的情感。筆者在離別前,一直在思考著什麼樣的誠意可以當作謝禮,而同時又具有象徵意義的物品可以給這幾天很照顧我們的族人們,後來想到在卑南族文化裡,花環具有美麗的、美好的、團結的與母愛的象徵,以花環作為道謝的禮物再好不過了。筆者在這裡學習許多在地文化知識,該是時候相互表達心意。此刻,多具意義的當下,我在長屋報導人的家屋前進行編花的工作。編織花環為女性專屬的工作,每條花環都帶著婦女的愛意,同時也是成為女人很重要的階段。能夠用自己族群的方式向大家分享愛意及謝意,同時也與報導人分享如何編花以及花的種植知識,報導人之後也將剩餘的花繼續留在她的土地上,期待每次的開花與美好,讓這段時間成了美麗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