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me > 歷期視界 > 人類學視界第二十八期 2021.4
你正走在哪條路上,通向什麼未來?打工換宿作為台灣青年的通過儀式
藝人小嫻離婚之後,近期最為人知的消息莫過於她到屏東打工換宿,在餐廳端盤子、在大街擺攤、重逢舊識成伴侶、考過潛水證並積極取得在地導覽員證照、甚至入籍恆春,他說,打工換宿讓他的人生有新的體悟,在面對各式各樣客人的過程中,體驗到不一樣的人生。
小幫手們期盼藉由打工換宿追尋自己想看的風景、想要的人生經歷。
充滿各種可能性的打工換宿近年來在各大論壇(PTT、Dcard)、新聞媒體,每年總會有幾篇報導、問卦在討論打工換宿究竟是不是一個好的體驗方式,畢竟它是參與者以勞動力或專長作為換取店家食物與住宿的旅行方式,交換划不划算、合不合理眾說紛紜。即使網路論壇上有大量以工時衡量價值的抵抗聲浪,仍有好幾個臉書社團或是相關網站屹立不搖,完全展現相異價值邏輯運作的世界觀。無論在離島或是在本島,寒暑假期仍有大量的學生投遞履歷給店家,申請成為打工換宿小幫手,他們大多數是希望自己能擁有一段充實美好的假期經驗;非假期期間則較容易遇到剛離職的、留職停薪的、剛畢業的大學生與研究生,通常正位於人生轉換階段的時間點,希望透過打工換宿的方式過渡到下一個階段,例如:畢業後出社會前嘗試有興趣的產業、離職後尋求轉換跑道、失戀後尋求新的生活等,打工換宿對他們而言就如同通過儀式(rite of passage)裡的闕限(liminal stage)階段,是他們離開過往狀態並前往生命中下一個狀態的過渡時期。無論是離開職場或是校園,這群人共享一個特徵,就是他們當時正擁有著一段閒暇的時間,得以脫離之前的常規作息,到新的地方過生活。其中,每個人出走都擁有各自的原因,也形成自身看待這段閒暇時間的想法。
左圖:來自不同環境、不同背景的小幫手,因為打工換宿的身分而有伙伴的共識,無論熟識或不熟識的小幫手在難得共同的休息時間會相約嘗試新的體驗
右圖:追尋新的體驗是小幫手認為最重要的價值。
還是學生的洋洋,即使已經明白打工換宿的相關產業與未來自己要從事的工作類型大相逕庭,他仍然希望暑假期間能夠前往不熟悉的環境體驗看看不一樣的生活,因為他明白這將會是往後人生中不可能有的嘗試,現在不做更待何時?「以前寒暑假我不是接營隊就是在打工,這次希望能放自己一個假,但是又不能讓家裡認為我都在浪費時間玩樂,我也沒有這麼多錢可以一直花,那打工換宿看起來是一個比較名正言順的方式。」身為學生的洋洋,其實沒有閒錢可以花在旅費上,他也必須向家裡交代他出去不是只有在玩樂,是有在做事情的,因此他選擇以打工換宿的方式度過假期。他嘗試社區型態的打工換宿,跟社區的居民一同做農事、清掃社區環境、設計具備社區意象的印章與牆面、也到各家串門子建立感情、陪伴長者聊天。不僅發揮了自己的創意與巧思,看見自己有將知識化為實踐的能力;並在陪伴社區長者的過程中,意識到自己求學期間疏於陪伴家人,讓他回去後更珍惜與家人相處的時光。
同樣是學生身分的Janet預計畢業後要到澳洲進行打工度假,他希望去國外打工度假前,可以先在國內進行打工換宿。若是自己已經能夠一個人在國內進行長時間的打工換宿,就會離未來預計成行的海外打工度假更邁進一步,像是牛刀小試般,他認為透過打工換宿的方式,只要能夠熟悉一個店家就可以深入認識當地;並且長時間與熟識的當地人共處,比起不停移動、更換住所的旅行方式,是較為方便、安全的磨練方法。
適逢情傷又剛好離職的小柚,則是需要一個與原本生活完全切斷的空間。「就會逼自己就是遠離那些人啊,就是遠離那些氛圍。然後這邊所有都是新的,你根本沒有時間去想那些不好的事。你就只能逼自己趕快面對新的社會。」為了逃離過往的低潮與被卡住的狀態,他選擇透過打工換宿的方式到一個完全沒有人認識他的新地方,希望透過變換新環境讓他能夠重新整頓好心情,再回頭面對自己的人生。出乎意料的是,他在打工換宿的過程中認識了新的伴侶,意料之外的收穫讓他直呼這趟自我療癒的旅程真是賺到了!
對於剛離職的飛飛而言,之前的工作讓他太過於勞累,他希望透過打工換宿的方式來放鬆,認為就算透過打工換宿的方式會有部分時間需要工作,也不會比之前的工作累。由於懷抱著開咖啡店的創業夢,他打算先到咖啡店打工換宿嘗試看看,熟習相關的產業特性與營運方式,希望在過程中更了解自己未來是不是真的想要走這行。同樣懷抱著開店、學習相關技能的人並不少,湘也是其中之一,雖然透過打工換宿的方式無法儲蓄,食宿價值也不等同於外面工作、打工方式所換取的薪水,但是他可以更了解自己有興趣的產業之經營方式,又可以在自己喜歡的環境中工作,這樣的機會讓他覺得自己似乎離夢想中的未來更靠近,對他而言價值就不一樣了。一般正職工作或是正規的工讀人員,有明確的工作職務與範圍,常常是需要訓練完某個環節的職務才有可能接觸下一個職務,雖然學習過程相對扎實,卻需要花費很多時間才有辦法接觸到整間店的各個面向;不同於此,大多會招募打工換宿的店家通常是小企業、自家經營、開店,小規模營運的方式往往呈現工作者分工不明確的現象。對於想要熟悉開店與營運方式的人而言,打工換宿可能是一種快速又直接得以接觸店中各種職務的方式。
也有不少人如同剛畢業的小碟、晶晶與米米一樣,不希望一畢業就馬上到職場工作。「其實我有點在逃避找工作這件事,懶得找、沒有經濟壓力,也不想要一畢業就被經濟綁死,很可怕。」晶晶認為一畢業就工作是很可怕的事,所以希望在工作前讓自己出去體驗,即使看似是逃避出社會的行為,他們認為需要經過此階段,才能知道自己想要過什麼樣的生活,之後進入職場時也才能不留遺憾地定心工作。或是如同石頭,辭去了本來的工作,由於對於未來還沒有明確的打算,希望透過進到新的環境、在打工換宿的過程中尋找自己往後想要過的生活方式。在此之前,石頭對於之前的工作其實並沒有想這麼多,只是因為需要養活自己就做下去了,但是他很清楚那並不是他真正想要做的事;直到有一天,他驚覺若是這樣一直做下去,隨著年資的累積,可能會因為無法放下越來越高的薪水而繼續做著自己沒興趣的工作。所以趁著自己還年輕、還有出去闖盪的本錢時,趕緊出走去體驗不一樣的生活方式、嘗試各種可能,希望能在打工換宿的過程中找到自己喜歡的方式過生活。畢竟人生短暫,他不想要一輩子為錢而活。
小幫手們各自抱持不同參與動機、期待與體悟。
有不少小幫手是不知道自己未來想要什麼、能做什麼而尋求打工換宿「體驗」自己未來的可能性;有些人則是知道自己未來可能要做的工作、或是想過的生活而藉由打工換宿確認此生活方式是不是真得如同想像中是他們想要持續追尋的未來圖像;還有的人是因為受不了原來工作的低薪壓力與生活處境,藉由打工換宿逃離過往的生活型態,並尋求未來轉換到此種勞逸結合(leisure work)生活型態之可能;也有的人透過打工換宿過程中不斷尋找對「未來」的想像與可能性、探索自己下一個階段的可能樣貌。透過體驗的方式取得旅遊文化資本轉變為經濟資本的機會,同時實踐自身追尋工作觀與生活觀的未來可能圖像。
此種將旅遊過程與未來緊密扣連的狀態,伴隨著浪漫未知的想像。所有的離經叛道,都將化為未來人生的經驗;亦或是即使走著社會大眾認知的常規人生路,仍同樣將一股腦兒的直奔未來。打工換宿之所以成為可能、甚至成為一種趨勢,顯示出當代年輕人衡量價值方式的轉變,這是因為在他們的認知中,實質金錢不再是唯一的價值考量,外在環境、風景、人際關係、經驗與歷練、自我實踐的可能等都是重要的取捨因素,呈現出世代間對於價值觀點的差異,緊緊扣連著其生命經驗與所處大環境的轉變。此刻,你追尋的價值是否真能滋養你對未來生活的想像,你正走在哪條路上?通往什麼樣的未來?
參考資料
張婷婷
2016。「換」另一種生活:勞逸結合的打工換宿圖像。國立清華大學人類學研究所碩士論文。
公共電視
《36題愛上你》58集,【國標舞女神-小嫻】。